时间流逝着，周围从吵杂变得安静，又从安静变回吵杂。我始终瘫在地上，没有焦点的目光仍旧落在铁杵外的黑暗。
一切已经完了，因为自己的自大，因为自己的不小心，因为懒得思考，因为被感情蒙蔽了双眼。
铛铛铛铛——！
不远处传来了刺耳的敲打声，但我已经无所谓了，只是整个空间似乎因为这个声音在沸腾。
油灯在闪烁，整个黑暗的空间浮现了几点光明。
有几个人的影子……应该说是蛇人的影子在攒动。他们两人一组，一人拿桶一人拿勺，似乎在每个牢笼前做着什么。
很快，他们到了我在的这个牢笼前。他们先是戏耍了一番在牢笼那一头的猫人，最后打趣的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，并肆意游走着。正眼都没瞧……与其这么说，是连驱动这个身体的意志都没有了，更何况看他们。
唰！
其中掌勺的蛇人，将从桶中舀出之物直接泼在了我的身上。
鱼。
应该说是……死鱼。
那一条条不到巴掌大的死鱼，就这么连带着水被泼在了我的身上。鱼的腥臭与馊水的味道混合，遍布了我的全身甚至长发。
“嘻嘻嘻！”“嘻嘻嘻！”
见此状，两个蛇人不停地窃笑着。
这种羞辱，又怎样？
已经……无所谓了。
什么都没了，所有的一切都完了，我只差死了而已。
“喵……”“喵喵！”
不远处，那三只猫人正不停抓起被泼洒在了地上的死鱼并啃食着，他们拼命求生的姿态，不觉让我觉得讽刺。
那副姿态，和从前受尽屈辱在被所有人嘲笑下苟且偷生的我有什么区别呢？
没有。
而我，在勇者战争里厮杀，却渐渐忘记了。
最后成为勇者后，更是完全抛到脑后。
“自作自受，呵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嘲笑着愚蠢的自己，却不知为何流下了泪水。
不想……接受啊……
哪怕是自作自受，也不想认清事实啊。
付出了那么多，好不容易才……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步……
老天爷啊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……
即使知道不可能实现，但内心依然拒绝接受着事实。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重新选择……不和瑞丝塔见面，不一个人去见她……”
思维在高速运转下，擅自想象了自己成为勇者后，将曾经瞧不起的人一个个击溃。
那大概是大脑抵御挫折的自主防御吧……意淫，那样虚假的快乐，最终只会成为比任何刀具都锋利的利刃，贯穿胸膛。
现实由不得你接受与否，只要睁开双眼，他就在那里等着你。
绝望吧，崩溃吧，现实似乎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一样。
咕咕咕……
空荡荡的肚子发出了它的抱怨声。
然而，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身上沾得到处都是的食料，还有地上留有的些许。
现实最残酷的地方，莫过于要你必须接受他。
死，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。
“想必现在他们，已经在吃丰盛的料理了吧。”
本来……在那里吃着的应该是我才对。
“真的……为什么，不死了算了。”
从悬崖那里开始，我的人生就应该结束了才好，这样连带现在的痛苦也不必……
——你真的想死吗？
内心的响起的另一个声音，打断了我的思考。
——你如果真的想死，现在有不下一百种方法可以自杀。
“……”
——沉默了，你，无动于衷了不是吗？
没有人，希望我活着。
青梅竹马也好，曾经的朋友也好，那个伪善的王子也好。
——没错，他们甚至巴不得你死。
事实上，他们确实是这么做的。
——既然如此，你此刻去死不就完事了？
是的，说的没错。
——再多的痛苦也好，再多的烦恼也好，死了，就全部不用想了。
是啊……我也终于，可以停止无谓的思考了。
——这样一来，便正和其他人所意了哈哈哈！
“……！”
砰砰！
心跳声，在加剧。
——没有人期待你活着，所有人都巴不得你去死。天生就没有术式回路，更没有任何武艺天赋，如此人生，你还妄想做什么？
我，成为了勇者候选，然后从那场战争中脱颖而出，成为最后的——！
——被推下去了，不是吗？
我，我……
——自以为是，任意放松，认为事情告一段落便放低心情，想用这样的借口搪塞过去吗？
没有！我没有！我有察觉到，但是因她是我爱过的人所以才！
——所以你停止了思考，这就是你的借口吧。
“……”
——想死了吧？
想。
——真的想了吗？
别问了。
——准备用死，来逃避所有现实了对吧？
……够了，别说了。
——死，还真是一个很好的退路呢。
闭嘴……
——既从了其他人的心愿。
闭嘴啊……
——又是很适合懦弱家伙的归宿。
“闭嘴啊——！”
——因为你根本没胆量反抗现实不是吗？
“……”
不。
砰砰！
我从以前开始，就从来没有停止过。
——是的，从以前开始，与现实的战争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。
无论是从被烈焰吞噬的故乡里爬出。
——又或是被城市的守卫驱赶出城。
无论是从乌有罪名的抓捕中逃亡。
——又或是在狱中奋发忍辱负重多年。
挣扎着，苦咬着，忍受着。
哪怕只有转瞬即逝的希望。
也为抓住的刹那拼尽所有。
活着。
然后，活下去。
——你，还想死吗？
很痛苦。
——死了是可以解脱。
我知道。
——但是，对吧？
咕咕咕……
肚子再出发出空荡的呜咽，视线所及之处，只有那连食物都称不上的一滩死鱼。
——所有人，都希望你死去。
从我这里一次次夺走一切的人。
——想想你此刻的痛苦。
我正在承受。
——再想想那些人此刻大快朵颐嘻嘻哈哈的模样。
那里……原本是属于我的地方……
—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？
“我知道。”
用被绳子捆绑的双手，捧起食料。
“因为我停止了思考。”
此刻的痛苦，不过是我的自作自受。
——所以，你还想要死吗？
“……”
嘀嗒。
泪珠划过脸颊，滴落在掌心中的死鱼上。
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。
——是的，你不可以。
我要啃下此刻所有的痛苦。
——没错，亲身铭刻所有的屈辱与愤怒吧。
不可饶恕……那些人，无论是哪一个，都不可饶恕，不可饶恕！
牙齿，将死鱼的肚皮的肉狠狠撕了下来。
臭水、腐肉与袭入鼻腔的恶臭混合，被扭曲的胃部一股几乎快要迸发的激流即将抵达咽喉。
强烈的，呕吐感。
……吃下去。
对身体，如是命令。
咔咔……
颤抖的牙关开始机械咀地嚼。
咽下去……
不知是不甘还是恶心，眼泪正不断地涌出。握紧锤头锤击着胸口，死死关住嘴巴挡住随时吐意。
咕噜……
能感受到鱼肉从喉咙进入肺部，恶狠狠地瞪着地上所剩无几的其他，再度伸出手，
我要，活下去。
将这些痛苦，全部灌入身体。
铭记，绝对，不会再忘记，绝对不准忘记。
咻咻咻！
饮水。
咔咔……
咀嚼。
咕噜。
吞咽。
不可以、就这么死在这里……
“呕——！”
一次次将恶心的死鱼与馊水灌入嘴中，强烈的吐意差点就要将刚才吞入的所有尽数吐出。
活下去，再一次拼尽全力……活下去！
咕噜……
将到嘴边的所有呕吐物再一次咽下去，双眸只映入因攥紧而震颤的双拳。
我发誓，我再也不会停止我的思考，绝对、不停歇……
泪水从紧咬牙关的唇间划过。
终有一天，我会活着回去，然后——
“我要让所有人，付出比死还要惨痛的代价！”
那声刻入脑髓的呐喊，将一具活生生的灵魂再度锤炼成恶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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